毒吻烬山河

铜镜里映着一张精心描画的脸。

秦若瑶用指尖蘸了蘸胭脂，在唇上慢慢晕开。

这盒胭脂是三个月前托人从西域带来的，色泽如凝固的鲜血，此刻抹在她苍白的唇上，竟显出几分妖异的艳丽。

"姑娘，亥时三刻了。

"丫鬟青杏在门外轻声提醒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。

秦若瑶将金簪缓缓插入发髻，簪头那朵小小的金梅在烛光下闪着冷光。

"知道了，去准备吧。

"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要去赴一场寻常宴会。

妆台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个青瓷小瓶。

秦若瑶取出它时，手指终于泄露了一丝颤抖。

五个月的谋划，七年的忍耐，都将在今夜了结。

她拔开瓶塞，将无色无味的液体倒入早己备好的酒壶中。

"景行，"她在心里默念弟弟的名字，"姐姐今日就为你讨回公道。

"羊角宫灯在廊下投下摇曳的光影。

秦若瑶站在庭院里，看着那熟悉的黑影从角门踱步而入。

即使登基为帝，楚明修依旧保持着夜访时的习惯——一身玄色锦袍，腰间只悬一枚白玉佩，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清贵公子。

"若瑶。

"他唤她名字的语调永远带着那种令人作呕的亲昵，"怎么站在风口？

"秦若瑶屈膝行礼，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恨意。

"听闻修郎今日在朝堂上受了气，妾身特意备了酒菜。

"她故意用了他最喜欢的那个称呼，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。

楚明修果然露出满意的神色，伸手抚过她的脸颊："还是你知冷知热。

"他的手指冰凉，像蛇信子般擦过皮肤，"那些老顽固，迟早要他们好看。

"内室里，鎏金香炉吐着缠绵的香气。

秦若瑶跪坐在案几旁，为楚明修斟酒。

她今日特意穿了初遇时那件月白色罗裙，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——那是他最爱看的装扮。

"听说姜太后又给陛下塞人了？

"她故意让语气里带上恰到好处的醋意，手指却稳稳地将毒酒推到他面前。

楚明修嗤笑一声，却没有去碰那杯酒："吃醋了？

"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，"放心，等料理完谢家，朕就接你入宫。

"秦若瑶在心里冷笑。

七年前他也是这样承诺的，结果等来的是景行的尸体和一座金丝牢笼。

但她面上却浮现红晕，轻轻挣扎了一下："修郎又拿话哄我。

""不信？

"楚明修终于松开她，却出乎意料地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，漫不经心地插入酒中。

秦若瑶的呼吸瞬间凝滞——他从未在她面前验过毒。

银针取出时光洁如新。

楚明修似乎对自己的多疑感到些许歉意，抬手饮了半杯："这下可信了？

"秦若瑶的心跳如擂鼓。

她早料到这步，断肠草之毒本就不会在银针上显现。

她端起自己那杯无毒的甜酒，却故意让袖口扫过桌面，假装不慎打翻。

"妾身失礼了。

"她慌忙起身，趁机将唇上的胭脂在杯沿重重一抿。

当楚明修伸手来扶时，她突然倾身向前，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。

这个吻带着七年积攒的恨意。

秦若瑶感觉到楚明修瞬间僵硬的身体，随即是他惯常的掠夺。

她趁机将口中含着的毒酒渡了过去，同时舌尖扫过他唇上每一寸——那里也沾了她精心准备的毒胭脂。

"今日怎么这般热情？

"楚明修喘息着放开她时，眼中闪过一丝疑虑。

但很快，他的表情凝固了。

一阵剧烈的痉挛从他腹部蔓延开来，酒杯从指间滑落，在波斯地毯上滚出暗红的痕迹。

秦若瑶退后两步，终于卸下所有伪装。

她看着楚明修痛苦地蜷缩在榻上，嘴角溢出黑血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："这杯断肠酒，我准备了整整五个月。

""你..."楚明修挣扎着想站起来，却重重摔在地上。

他的瞳孔开始扩散，却仍强撑着冷笑："你以为...杀了我...就能解脱？

"秦若瑶从发间拔下金簪，尖锐的簪头在烛光下闪着寒光："我知道不能。

但至少景行的亡魂可以安息了。

"她想起弟弟被送回来时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，喉咙里涌上血腥味，"你把他扔去喂狗的时候，可曾想过今天？

"楚明修突然大笑起来，笑声混着血沫显得格外可怖："蠢货...真正要你弟弟命的...是谢清和..."他的手指抠进地毯，"那年春猎...是他下的药...朕不过是...顺水推舟..."秦若瑶如遭雷击。

她想起七年前那场改变命运的春猎，想起谢家突然的提亲，想起楚明修"恰好"路过救下被下药的自己...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。

"现在知道了？

"楚明修的气息越来越弱，眼中却闪着恶毒的快意，"你亲手...毒死了...唯一能报复谢家的人..."秦若瑶踉跄着扶住案几，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。

但很快，她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开始发麻——毒胭脂起效了。

她缓缓滑坐在地，突然笑了起来："没关系...我在平阳侯府的井里...也下了毒..."楚明修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："你疯了...那里有...""有姜太后赏给你的替身？

"秦若瑶咳出一口血，笑容愈发艳丽，"我故意让她看见我在井边徘徊...现在谢清和应该己经带人去查了..."她的视线开始模糊，"你说...当他发现井水里...有和皇帝一样的毒...会怎么想？

"寝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。

秦若瑶听见青杏的尖叫和侍卫的呵斥，但一切都在远去。

她艰难地爬向门口，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。

在彻底陷入黑暗前，她最后看见的是那盏羊角宫灯——烛火终于熄灭了。